“不管你是什么身份,洋葱头,”他说,“不要有所保留。上帝待人不偏不倚。我爱你,洋葱头。有时间去看看我的家人。”他伸手到衬衫口袋里,掏出一根上帝鸟羽毛,“上帝鸟不是成群结队飞在天上的。自己飞自己的。你知道为什么吗?它在寻找。寻找那棵最合适的树木。一看见那棵树,那棵从森林的泥土里吸足了养分和好东西,然后死去了的树,它就去缠着它,直到那东西再也扛不住,轰隆一声倒下去,化成泥土,又养活了别的树。这样它们就都有好东西吃了。把它们养得肥肥的。给它们生命。就这样生生世世,循环往复。”
他把那鸟毛给了我,坐回床上,又拿起笔写开了,我希望他继续写信。
我打开牢房门,又轻轻关上,走出了监狱。此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我走出监牢,钻进克拉伦斯老头儿的马车时,天已大亮,空气清冽,新风拂面。时令已是十二月,可这天气执行绞刑还是不够冷。查理斯镇刚刚从睡梦中苏醒。我们踏上到费里镇的大道,去搭通往费城的火车,一路上见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军人,两人一组从我们身边走过,背着旗子,穿着五颜六色的军服,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。他们冲我们迎头走来,经过我们身边,绞刑架已经搭好,只等着老家伙把脖子套进去。用不着回考德威尔先生家了,我挺高兴。他给我开了通行证,给了盘缠、吃的,还有到费城的火车票,从今以后我就是独行侠了。我没等着执行绞刑。路上的兵多得足以挤满一块棉花地。听人家说,刑场附近方圆五公里内不许黑人靠近。人家说老家伙是坐在马车里给带出来的,坐在他自己的棺材里,负责看守他的艾维斯队长赶着车离开监狱。他跟队长说:“真是个美丽的地方,艾维斯队长。我今天才知道这地方这么美。”他走上绞架时,让行刑人绞死自己的时候手脚麻利点儿。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背运,他的脸上套着罩子,两只手给绑起来,足足等了十五分钟,等着围观者列队整齐,来的人成千上万,有来自美利坚合众国各地的几千名白人士兵,来自华盛顿特区的合众国骑兵,还有各处拥来的大人物:罗伯特·E.李、杰布·斯图尔特,还有斯通威尔·杰克逊。这最后两位数年后死在扬基佬儿手里,死在正是老家伙参与发动的那场战争之中,李将军则惨遭失败。前来围观的其他看客,之后也有死于战乱的。我琢磨着,日后他们上天堂的时候,看见老家伙正在那儿等着,肯定吓得魂儿都没了,老家伙手里捧着《圣经》,给他们历数蓄奴制度的种种罪恶。等老家伙说完,他们说不定恨不得下地狱呢。